二师兄的故事
（七）
唐僧不知所措的站在猴群中间。腿上扒着的，腰间挂着的，肩上吊着的，头上蹲着的，大大小小，叽叽喳喳，全是猴子。唐僧就像一棵老树，而且是马上就要折断了的那种。
我不是正与徒弟们宿在荒山野岭之中吗，哪来的这么多猴子？唐僧恍恍惚惚，突然听到腰间挂着的两只说到石头、炸开、怪物什么的。他一个激灵，这儿难道是花果山？
很是费了一番工夫，唐僧终于逃脱了众猴的包围，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棵大树下，瘫坐在地。还没等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滴，一个在他头顶做自由落体状的东西砸得他眼前一黑。
眼中光斑还未散去，唐僧只能勉强看到参差不齐的树叶遮挡间，露出一个仿佛罩着金圈毛茸茸的圆球。
“喂，秃头你是谁？”很清脆的嗓音，透着不谙世事的好奇。
“阿弥陀佛，贫僧不秃，只是把头发剃掉了。”
那个圆球片刻不停的在树梢间来回摆动，蓦地像是滑了一跤掉了下来。唐僧大骇，急忙要起身扑上去接住他。可那圆球啪的一声舒展开来，伸出了四肢和一条尾巴，轻盈落地。
唐僧的脑袋随着自己面前这个左扭右扭的小猴子不停在动。这肥嘟嘟的、不到自己小臂长的四肢，这圆滚滚像个包子一样的小脸，这又大又亮的眼睛，这湿漉漉的鼻子，这浅黄色又短又蓬的绒毛，这一不小心就自己打结的小尾巴，这这这……
唐僧擦了把鼻血，咽咽口水，这真的是他那武力值逆天的大徒弟吗？
“悟，悟空……”
小猴子歪歪头，“你在叫我吗？”
唐僧恍然想起这时大徒弟还不叫这个名字。“你叫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呀，又没人叫我。”小猴子无所谓的摆弄着自己的尾巴。
唐僧想起那些猴子的排斥态度，心中怒气突起。悟空那么好，你们懂什么。
小悟空又歪头打量起唐僧来，“你这猴子好生奇怪，为何剃了自己的毛又穿上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这是衣服，额，算是用来保暖的吧。还有，为师不是猴子。”唐僧褪下袈裟裹住小猴子。
“你叫为师吗？”小悟空缩缩脖子，把脸埋在袈裟上嗅了嗅，喃喃道，“真的好暖和，也好香啊。”
“不……你可以叫我师父！”唐僧嘿嘿笑道，这波便宜可以先占。
“那，师父，你可以帮我捉虱子吗？”小悟空转过身去，扭头对唐僧眨巴着眼睛，“他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玩，没人给我捉虱子。”
石化的唐僧看着小悟空因自己久久不言而垂下的长睫毛在脸上打下一排难过的阴影，胸中涌起慷慨就义的豪情，他伸出手去，“好！”
唐僧简直要溺死在小悟空那个甜蜜的笑容里了。现在就算让他去和那群欺负自己宝贝徒弟的猴子打架，那他也会捋起袖子就上的。
舒服的眯起眼睛的小悟空用严肃的语气软软说道：“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猴子吧。你放心，以后我会罩着你的，就算你很秃，他们也不敢欺负你的。他们打不过我！”说完，还得意的摇摇尾巴。
唐僧哭笑不得的挠着大徒弟的下巴：“我都说了我不是秃子。而且我也不是猴子，我是人。”
“是人就不能和我一起玩了吗？”小悟空担心的嘟嘴。
被萌出一脸血的唐僧急忙表衷心：“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只和你玩。”
于是萌控的唐僧屁颠屁颠的跟在小猴子后面遛遍了整座花果山，期间抢到最甜的桃子一个，被小悟空塞进了唐僧嘴里；打翻了闹事的猴子一群。即使孙悟空还在幼年，打架时无能的和尚还是得躲在徒弟后面。
唐僧心惊胆战的看着自家徒弟凶残的以一挑十，干翻了一群大猴子，浑身猴毛乱奓，一脸挠痕。他赶紧扑了过去将小悟空从头摸到尾，直到小猴子红着脸炸了毛，才停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受伤。”
小悟空不屑的哼了声：“他们还不至于让我受伤。”
唐僧突然感到周围的一切开始像水波一样动荡起来，心知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不放心的板着脸教训道：“那也不能轻敌。你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我可是要担心的！”
小悟空的笑脸逐渐远去，回答也像糖丝似的拉得长长的，“知——道——了——”
唐僧失落的睁开眼睛，近距离对上一张大脸——风流俊美，凶神恶煞。很好，是他家长大了的大徒弟，梦醒了。
唐僧撇嘴，听着自家长残了的大徒弟喋喋不休抱怨自己竟然日上三竿还不醒什么的。哼，那还不是因为为师在哄年少无知的你。
“悟空，你小时候打架没输过吧？”
孙悟空莫名，“那是当然。”
唐僧一骨碌爬起来，“哼，那就好。不然有人会担心的……反正不是我！”
“？”
（八）
一连几天，悟能都不敢四下走动，生怕小兰兰将自己当做满嘴胡吣的酒鬼扔出门去，可小少爷竟然也没有派人寻他。无所事事的在厨房招猫逗狗，最后还是他自己憋不住在心里忐忑不安，怎么就不来打他呢？
正当悟能蹲在灶前发呆之时，走来两个厨娘停在案前，一边切菜一边聊到：“少爷又生病了，看着那药一碗碗跟水似的滚下去，我们这下人都心疼的要命，别说老爷夫人了。”
悟能噌的站起身来，也没管被他吓得抱成一团的厨娘，跑出门去，差点一个酿跄摔倒在地。
隔着花丛，悟能偷窥到小少爷依旧在老地方听戏，与平时一般无二。他闭眼压下急速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挂上常日里的浅笑，这才走上前去。
小少爷也不看来人，银牙紧咬丢出一句：“真是稀客呀。”悟能狗腿的陪着笑脸，疾步走到那人的榻前撩袍坐下：“我这不是觉得那晚唐突了你，回去后茶不思饭不想，憔悴得不行，怎敢以那种面目见你。”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哪里憔悴了。”小少爷抿着嘴。
悟能笑眯眯地凑近，执起那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摸摸，可不是小了一圈吗！”
四周的侍女皆捂嘴忍笑。小少爷垂着眼瞥了悟能几眼，嘴角还是翘了起来。
悟能心里松了口气，还是个爱撒娇的孩子呢，真是没办法，嘻嘻。
一个小厮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上前来：“少爷，该用药了。”
小少爷皱着眉接过，不带一丝停顿的大口咽下，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一碗白水而不是苦药。
悟能细细打量着小少爷。几日不见，原本苍白的唇有些泛紫，而那被苦苦压抑的咳嗽更是带着尖锐的鸣音冲出喉咙。病怎么又严重了？
小少爷放下碗不经意瞧见了悟能心疼的眼神，几分心思飞过，小少爷邪恶的无声笑起来。然而转过头看着悟能，他又摆出了一副憔悴委屈的小表情。
深知小少爷爱捉弄人的本性的悟能心里打了个突，可是看着那人可怜兮兮的模样，即使知道大半都是装出来的，还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罢了罢了，认命了。
果然，小少爷非要让悟能换上戏装演出大戏。
“我亲自为你上妆呀。”小少爷笑嘻嘻道。
悟能单膝跪在榻前，小少爷一手托起他的下巴，一手执笔细细描画。悟能感受着脸上轻柔走过的笔锋和温热的指腹，再看着那人认真的神色，还不时流露出几分小心翼翼和严肃，原本还有些许抵触的心里只剩一腔柔情了。
“大功告成！”小少爷扔掉画笔，一把拉起悟能推到早已置放好的镜前，“看，怎么样？”
铜镜里只有茫茫然惨白一片，这怎能说出口？悟能自是同侍女小厮们一起齐声夸赞。得意的小少爷开始讲解戏本。
出身世家的公子一人一剑一马行走江湖，知己两三，红颜无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悟能一怔，小少爷自嘲的声音响起，“我从小便向往这侠士生活，可惜这破败身子，就连假装，都只能别人假装给我看。很可怜吧？”
悟能没接话，随着轻锣一个旋转跃至花丛中央，一挑眉，风流尽显，“我是别人吗？以后就都让我演给你看。”
小少爷呆住，随即大笑出声，他抹去笑出的眼泪，轻轻回道：“好呀。”
笙萧锣鼓，庄周梦蝶，一戏方休。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我自是要实现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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