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的故事
（五）
今天师徒四人终于在饿死之前走出了荒野，碰见一个村庄，留宿一对猎户夫妻家中。猎户高大英俊，只是脸色苍白，动不动就要咳嗽两声；妻子娇小体贴，对着这奇形怪状的四人倒也笑脸相迎，只是在忙着招待客人也要时不时与丈夫对上一眼，相视一笑。悟能想到昨晚的梦，看一眼这对恩爱夫妻，羡慕的添了第四碗饭。
孙悟空叼着草根一脸苦大仇深的蹲在椅子上，听着左手边的和尚装着一脸傻白甜与小媳妇瞎扯。
“哦，好心的施主，请不要担心，我的大徒弟没有得痔疮，他有关节炎，只能蹲着。”
“啊，施主请不要害怕，我的三徒弟虽然丑其实很温柔。他只是有点想念刚刚煮的粥。”
“唉，真是不好意思，施主，我的二徒弟不是傻子。对了，不知可否借给贫僧一个木盆，接的水施主可以用来浇地。”
“阿，弥，陀，佛。”
……
真是够了！孙悟空一把抽出嘴里的草根摔在地上，怒视着嘴角含笑的唐僧，一个眼神飞了过去。
你要跟这女妖精聊骚到什么时候！
为师没有。
你是不是又心软了！看见靓妹就走不动的臭和尚。
为师没有。
这男人是个纯种的人，又得了病，必是她的储备粮，这一定是圈套！你不信我？
为师没有。
臭和尚你今天拦不住我，我一定要让她看看，敢动我老孙的人的妖精有何下场！
和尚眨了眨眼，无辜的问道：“悟空，你的眼睛抽筋了吗？要不要为师给你吹吹？”
……
“诶诶诶悟空你不要掀桌子啊！为师的饼还没吃呢！”满脸可惜的唐僧被沙僧一把抱住与拽着猎户的八戒后退险险躲过了漫天纷飞的饭菜。
屋子中央只剩孙悟空与女主人对峙。孙悟空一脚将地上的碗碟蹍成齑粉，油灯昏暗，他的表情躲在黑暗之中。与冷淡的语气相反，那双流金赤瞳中怒气如岩浆肆意翻滚即将爆发开来，“妖精。不要妄想你不配的。”
自始至终笑意盈盈的女人脸色微微发白，忍住回头看一眼丈夫的冲动，强撑镇定的躬了躬身，小声回道：“大师说笑了，我们夫妻二人不过是提供饭菜给各位，做些善事积德罢了。这些饭菜是自家种的，新鲜的很，也干净的很。万万不会有问题的。”说罢，稍稍侧身对着唐僧，面露哀求。
唐僧叹了口气，“悟空，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人家施主好心招待我们，你怎么能这么粗鲁呢？”
悟空将金箍棒一转，横在那女人的鼻前，“我呸，妖精哪有好心的。”他又扫了一眼身后不停挣扎想要冲上前来的男人，不屑的哼了一声：“要么是想吃了大补的仙物增进修为，要么就是想抓个凡人补一补增进修为。”
唐僧双手合十叹道：“悟空，不是所有的妖精和凡人都是采补关系的。”
孙悟空夸张的表示恍然大悟，随即又变成讥讽：“也是，做了生猴子的事，当然是要生个猴子，然后一起吃了凡人增进修为。”
众人沉默。
最终，还是唐僧一脸古怪加顿悟道：“悟空，你果然没有谈过恋爱。”
恼羞成怒的猴子炸毛暴走：“你管我！”说罢，提起金箍棒便向妖精扫去。
火光电石之间，那猎户竟一拳砸花了悟能的妆，趁悟能捂脸嘤嘤之际，脱身挡在自家媳妇身前，“大师手下留情啊！”
当即也不顾悟空扭曲的神色，汉子自顾自的讲起了与媳妇的恋爱故事。
当年他还是一个顿顿只能吃肉的糙猎户，他媳妇还是一个喜欢在森林里睡懒觉的小姑娘。有天，他因为吃肉上火而不得不去寻觅其他食材，于是挎起篮子来到深山老林里。在这，他发现了许多肥美的蘑菇，于是高兴的采摘起来。一朵，两朵，三朵，四朵，四朵，四朵……咦？这时他听见耳边有个细细的嗓音道：“好心的猎户哟，你能不吃掉我吗？”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眉来眼去一段时间后，蘑菇精小姑娘就借口报答不吃之恩嫁给了善良的猎户。而猎户看起来病气十足，不过是前两天陪媳妇去淋雨得了风寒而已。
师徒四人沉默。唐僧继续双手合十道：“虽然感觉这个故事好像不该是这样讲的，但是无论如何，先祝福二位施主了。悟空，你看，施主可是在纯纯的恋爱呢，你误解人家还这么凶，快过来道歉。不然为师可要唱歌了哟~”
……
晚上躺在同张床上，唐僧挂着一脸贱笑调戏黑着脸的猴子。
“悟空悟空，你就从来没喜欢过人，阿不，猴吗？”
“悟空悟空，没想到你是大魔法师呢。”
“悟空悟空，你懂不懂怎么做生猴子的事啊？要不要为师为你指点一番？”
“滚！”
（六）
今天是高员外小儿子的生辰，爱子如命的老爷子自是早早摆上流水席请乡亲们一起热闹。倒不是显摆，只是为小儿子积福罢了。
说来小子也是可怜，从小体弱多病，见风就倒，高老爷夫妻二人都以为与这孩子没有亲缘，怕是留不住多久，只能在孩子面前强装笑脸，晚上回屋抱头痛哭。结果有天来了个化缘的高僧，见高家人温厚良善，不忍见亲子分离，便指点说要将这小子当女儿抚养，才能平安长大。高老爷夫妇将信将疑的为儿子换上女装，一刻钟不到，小少爷就不再是随时喘不上气的样子了。夫妇二人大喜，正要拜谢高僧之时，那和尚却化作一阵风眨眼就不见了。从此，高老爷就给孩子起了个女儿名字，彻底当成明珠抚养。好在大家乡里乡亲知根知底，都不会说什么，真是和谐幸福呀。
桌上众人聊完八卦，齐声感叹，接着便满意的低头吃饭。只留下一脸绝望的悟能——你们什么都知道真是好棒棒啊，可是我他妈的不知道啊！
自从那天被戏弄了之后，悟能每天都恨不得以小少爷的闺房为圆点，绕个半径一公里的弧度远远躲开，不用回想起丢人的那天。可惜的是，虽然只到了这里不长的时间，讨好小少爷仿佛已经成了他的本能。总是逛着逛着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到了闺房附近，怀里揣着最新的话本，身上穿的是小少爷送给他的新衣服。悟能摸着崭新的袍子，想起那日小兰兰神色温柔，言犹在耳：“你是被乞丐强了吗？衣服破烂成这样，出去说是我的侍卫真是丢我的人。”
唉，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悟能打个饱嗝，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酒席散去，悟能摇摇晃晃的打算回屋睡觉，却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花园中。半眯着眼睛，悟能抬头瞅那月亮，虚影重重，怎么也找不到焦距。好半晌，有些失望的看清，
“弦，嗝，月，啊。”
悟能站在那里，失神的目光从月亮转到了前方的石亭上。石亭的栏杆上斜倚着一个人，广袖长袍，乌发雪肤，还是那鲜艳的耳坠，还是那淡漠的神情。垂着的手拎着酒坛，另一只则挡在额头上，似是不胜酒力。
“猪头，过来。”
懒洋洋的声音被风吹进耳朵里。悟能没反应过来，转转僵硬的眼珠，缓了一会才意识到那人是在喊他。他同手同脚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那人垂落的衣角旁，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小、小兰兰，今天你开心吗？”悟能傻笑着仰头望着那人。
“开心又如何，不开心又如何。不过是又偷来了一年，迟早要还的。也许是明天，也许就是喝完这杯酒。你说呢，老天。”嘴角拉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提起酒坛敬敬那位不知名的神仙。
“不，不准这么说。你一定，一定能长命百岁的！”悟能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捂着抽痛的脑袋哀哀叫着坐了回去。
小少爷看着脚边那人努力瞪大迷蒙的眼睛试图传达自己严肃的心情，心里突然一松，转转眼珠，不怀好意地递过酒坛道：“猪头，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你不表示一下吗？”
“我，我不是给你送了最新的话本……”
“那怎么能算。”
“那，那你想要什么？”
“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
“我？我，我继母……”
“哼，少来那一套，瞎编的故事也就能骗骗我爹那帮没心眼的，你这调戏人的态度……哼，对我你最好说实话。”
“我没……”
“你说不说？不说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悟能看那人一把夺过酒坛起身要走，本就混沌的脑袋更是吓得一片空白，急忙拽着那人的衣角颠三倒四的把那墙角旮旯的旧事都倒了个干净。
“你说你是天上的天蓬元帅？”
“是，是啊。统领万千神兵呢。”
“你被赶下来是因为调戏了嫦娥？”
“不是的，我、我只是和嫦娥妹妹聊聊天。”
“你喜欢她？”
“是，是啊。嫦娥妹妹可漂亮了。”
“那你怎么不娶了她？”
“为什么要，要娶她？”
“……那你还喜欢别人吗？”
“喜欢啊，喜欢织女姐姐，牡丹妹妹……”
“哼，你就喜欢她们的脸吧。”
“啊？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那你爱谁？”
“爱？不，不就是喜欢吗？”
“……”
“？”
悟能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人突然黑着脸沉默了，心里感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张张嘴，却又无言。
“所以你来这是等一个高僧带你取经，然后回天上做神仙？”
“是，是啊。”
“你想回去吗？”
“当然，当然想了。”
“……”
“？”
“你刚才为什么对着月亮叹气？你想你的嫦娥妹妹了？！”
“啊？没，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生辰，应是满月才好。圆圆满满，最好了……”
终于，悟能还是没能抵挡住酒意沉沉睡去。陷入沉睡前，他似乎听见有人低声笑着，却又带着似有若无的怅然说，
“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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